千渊说完,便将那一片送入了口中,双眼看着萧怜,自顾自吃了下去。
萧怜盯了他许久,终于将筷子还是放了下来,“千渊太子还真是要吃不要命,我学不来。”
千渊的眼光若有似无地在满地撒欢的梨棠身上掠过,“云极太子不是不敢,而是顾虑太多,弱点太多,”他的目光将雅间内所有人环视一周,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女人,始终是女人。”
萧怜心口压了一阵闷气,“日月笙,你激将也没用,我不吃你这套!”
千渊又淡然吃了一片极乐豚刺身,“那就吃点别的,比如,帝王蟹。”
等到那螃蟹被抬上来,萧怜便真的领教了什么是所谓的帝王。
十尺长的蟹壳,再配着八只十尺长的足,两只巨大无比的蟹鳌,即便是个死的,依然死得霸气侧漏。
白圣手在一旁麻利地替千渊钳下一段蟹足,一看就是经常来陪他吃这东西。
千渊青葱一样的手指将那手腕粗的蟹足稍加用力一捏,外面盔甲一样的壳儿就碎了。
他用公用的银筷挑了蟹肉,放进碟中,示意白圣手给萧怜端过去,“尝尝这个。”
萧怜快要饿昏过去了,结果折腾了半天,只喝了一小盏鱼翅羹,这会儿闻着蟹肉的鲜美响起,嘴里几乎快要跳出一只手来了,可却依然不肯动筷。
“试试看,这个没毒。”
“不用你,我自己来。”
千渊淡淡点点头,就自顾自剥螃蟹。
萧怜只看了两眼,就自惭形秽了。
你真的确定你是在剥螃蟹?简直就是在作秀!
剥螃蟹剥得这么高贵优雅,你对得起螃蟹那一身壳?
可是她实在是饿得快要晕过去了,全都拜胜楚衣那个魔头所赐,于是也撇了一根蟹腿来啃。
她学着千渊的样子,用手指一捏,哎?居然没捏碎?
妈蛋,老子手指头能把头盖骨戳个窟窿,还弄不碎你!
再使劲!
咔嚓!
碎是碎了,但是是粉碎性骨折。
那些蟹壳的渣滓就都进了肉里。
萧怜不动声色将那一截蟹腿扔了,又掰了一根,继续。
对面千渊也不抬头,不知不觉已经剥了一小碟,对白圣手说,“给云极太子送过去吧,实在是饿得令人于心不忍。”
萧怜:“……”
帝王蟹,还真是好吃!
既然脸已经不要了,那就来者不拒,千渊给她剥了多少,她就吃了多少。
梨棠玩够了,跑过来拉萧怜的衣袖,“爹爹,吃的神摸?”
“好吃的,你尝尝。”她捏了一小绺蟹肉就要喂梨棠。
“慢着,她不能吃。”白圣手赶紧叫住了她。
“怎么了?”
“帝王蟹,肉质虽然鲜美,却是大寒之物,梨棠郡主还小,不宜食用。”
“哦。”萧怜刮了梨棠的鼻子,“没你的份了,你去跟梁娘娘喝鱼茸粥。”
整整一顿饭,满桌子的鱼虾贝类,萧怜都没怎么动,就在跟这只巨大的螃蟹较劲,千渊便坐在对面,慢慢给她剥,之后静静看她吃完,那张一万年也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从始至终安静地如同一面镜子。
直到吃饱喝足,萧怜抱上梨棠就要走,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一艘大船上。
她可以泅水跑掉,梨棠怎么办?
千渊由白圣手伺候着,仔仔细细净了手,看到她颓丧地回来,才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怜阴着脸,“日月笙,你大费周章,不会是为了请我吃顿饭吧?反正我带着梨棠哪儿都去不了,你说吧,什么事?”
“只是想与九公主一起吃顿饭,亲近一下。”
“叫我云极太子。”
“叫什么都不重要,叫你什么你不一定是什么,比如,本宫叫你一声爱妃,难道你就成了本宫的妃子?”
“日月笙!”
萧怜拳头一攥便要打架,被千渊擦肩而过,按住了那小拳头,“你不怕吓着梨棠,本宫还嫌哄孩子麻烦。”
说着将她那拳头又狠狠地扔了,“萧怜,今日请你吃这一顿饭,是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始终是个女子,许多事情,力有不逮。第二,你顾虑太多,牵挂太多,软肋太多,难成大事。所以与本宫斗,你终归是一个败字。朔方与我孔雀王朝相争,最后也只有一败涂地!”
“好好好,受教了!敢问千渊殿下,我们可以走了吗?”
“萧云极,你砸烂了本宫的马车,又白吃了八千两银子的一顿饭,说走就走?”
“那你到底要怎样?”萧怜气得跺脚。
“陪本宫上一趟神皇殿。”
“……”
——
神皇殿,排云宫,秋猎迎宾大宴。
朔方、孔雀、藏海、空桑四朝君王,携着皇后,领着皇子,带着妃嫔,再加上几十个小国的来宾,浩浩荡荡,陆陆续续入了排云宫,宫门前的春秋庭上,熙熙攘攘,皆是形形色色的各国来客。
萧兰庸带着沈玉燕,身后跟着着八个皇子,前呼后拥而来。
四朝国君,属他生的儿子最多,今年秋猎,连最小的老八老九都跟着来了,阵容就更为可观,十分令人瞩目。
此时,萧兰庸正心神不宁,萧怜已经不见踪影好几天了,虽然也派人传了口讯回来,说是在外面玩几日,但到了这个时候仍不见人影,便有些让人动肝火。
而国师,自从过了平镶城,就再没露过面,每每相请,都推脱不适,也不知那么高的身手修为,到底哪里不适。
所以,他此时虽然身后跟了八个儿子,却全然六神无主,没了依靠一般。
今日,十二圣尊之中,在春秋庭上撑场面的是琼华尊、胧月尊和弥生尊三位,他们既是排位最低,也是年纪最轻的三人,故而这种烦人的活儿,就落到了他们三个头上。
这三人端着衣袖,立在春秋庭中央,傲然接受各国来客的见礼,随口一一打发了,面上庄严,心中却十分地不耐烦,已经在这里神像一样立了三个时辰了,脚后跟好疼。
这时,春秋庭的入口,无声无息落下了一顶黑轿,里面出来的男子身材颀长,一袭黑袍,肩头绣着怒放的血幽昙,满身强行内敛的肃杀和森寒之意,稍稍抬头,便是一张妖艳如魔神般的脸,将整个春秋庭上的光华都欺了下去。
胜楚衣面沉如水,下了黑轿,径直向萧兰庸走去,那一身的气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千万惹不得。
琼华、胧月、弥生三人的目光被他牢牢地吸引,看着他在灯火辉煌之下,玉树身姿穿过春秋庭。
胜楚衣从三人身边经过,稍稍放缓了脚步,眼帘轻抬,微微点头致意,深渊般的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情绪,却如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久违了……
三尊被他看了一眼,立时浑身不自在,那目光就不敢再追着去看了。
“那是谁?”
“不知道啊。”
“该是朔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