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而论道,自然不是李曜一人唱独角戏,法师吕道济紧随其后,滔滔不绝地向众人讲经授道。
在道观中,担任经堂、坛场或科仪法事的执事通常被称为高功,而作为前宗圣观高功的吕道济常年足不出观,一门心思钻研道学,由于他署名编撰的《明华经》在西疆诸州广为传播,所以他的声望还是比主持道观事务且形象惊人的钟馗高出了许多。
当然了,《明华经》的诞生也绝非吕道济一人之功。
多年以前,吕道济与钟馗启程前往沙州的时候,李曜就曾交给二人几本札记,她在札记中对西域佛教、祆教,以及西方的基督教与新兴的大食教等宗教均做了简明扼要的介绍,并且直言不讳地指出了楼观、上清、灵宝等道教支派只重修持已身而忽视团体组织性与教义严密性的积习流弊。
为了解决这些影响道教发展的历史问题,李曜决定推动一场史上从未有过的宗教改革。
因为一个强国想要进行扩张并实现征服异域民族的方略,就必须输出文化。
而在这个文盲占据世界人口主体的愚昧时代,宗教就是文化输出的最佳载体,没有之一!
自张道陵创建道教以来,道士们的传教方法总是呈两极分化:
一种如张角、孙恩之流,走的是极端宗教民粹主义道路,以“仙书仙术”或借道教名义造“鬼神之说”蛊惑信徒,妄图席卷天下,结果往往是初时从者如云,声势浩大,转眼就身死道消,灰飞烟灭,可谓是“其盛也速,其败也速”,成不了大气候。
另一种人则以黄老学说为基础,弃“三张伪法”,融合儒家思想,推崇“天命”学说,同时还吸取佛教观点,建立规范的斋戒礼仪,让道教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让皇亲国戚们成为道教的信众,如北魏国师寇谦之、上清派宗师陆修静,乃至预言“隋运将终,当有老君子孙治世”的宗圣宫监院岐平定皆属此类。虽然这种上层路线,确实能让道教兴盛一时,但由于受到魏晋玄学和中原传统文化局限性的影响,隋唐的道家教义变得“曲高和寡”,远没有佛家典籍那般多元化,容易为不同民族所接受。
所以,李曜首先要做的便是“集诸教之长,抑已之短”,改变道教的传播模式和教义,使道教的受众面更加广泛,进而发展为一个世界性的宗教。
但是,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志在天下的她不可能事事躬亲,宗教这方面的主要事务,也只得托人代劳。
而吕道济乃当世玄门名师,博学有威望,又舍得躬身践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基本认同李曜的宗教改革理念,自然就成了推广新道教的不二人选。
论坛结束时已近黄昏,待用过飨食,李曜在人群的簇拥下,迤迤然登上了位于峰顶的天象台。
夕阳如血,红霞漫天,大地一片宁静。
李曜临风远眺山川,绝美的面容上无悲无喜,仿若俯瞰众生的神祇。
钟馗忍不住朝身侧看了一眼,顿时一阵恍惚,只觉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师妹。
李曜忽有所觉,一转头恰好迎上钟馗的视线,不禁露出一抹微笑:“师兄,有话但说无妨。”
钟馗也不拘谨:“自我离开南山,来到西疆传道,迄今已十一载有余,期间也曾彷徨过,所幸有吕师叔襄助,这才有了今日明华观之盛况。”
李曜心中明了,却眨着眼睛,故作纳罕:“哦?不知师兄这‘彷徨’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