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焰待枭煌睡熟,便将他抱入卧房,盖上丝被,又吩咐了婢女好生看护,转身出了凌沧阁,腾空一跃便隐没在夜色里。
穆华宫茗琼苑,枭焰伏在屋檐上,看着一身华服,身材丰腴,面容忧思的女子倚在露台的栏杆上叹息,心中五味杂陈。
“安妃娘娘,夜里凉,早些歇息吧,都三更了,一会天该亮了”,一位中年宫蛾婢女关切的为安蓉披上斗篷,宫蛾唤做曲娘,是安蓉母亲的婢女,一直看着安蓉长大,随着安蓉进了宫,一直不离不弃,又帮着拉扯大两位皇子。
“曲娘...幸得有你在,否则我都撑不到现在了...”。
“娘娘,别说这种话,你还有两位皇子呢”。
“可是...我都保护不了他们,我真是没用”,安蓉一时有些哽咽。
“娘娘不要这样,两位皇子看到了会伤心的”,曲娘安慰道。
“曲娘,你有没觉得焰儿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每次我看到他,我都感觉无法触及他的内心,是我...是我对不起他”。
“娘娘,母子连心,九皇子是你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为了生他你挨了多少苦,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他那么懂事,一定能理解你的”。
安蓉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由曲娘扶着进去。
枭焰看在心中更加憋闷,闪身便来了琼园里独自闲逛,来到一处偏僻的红树林,从腰间抽出软青剑,凌空起舞,剑身青光闪闪,薄如丝,软如发,锋利无比,周身空气一时凝结,撕裂开来,发出嘶嘶声,瞬间空中盘旋着的片片红叶从中间一分为二,刀口整齐光滑,剑式之快、剑气之绝,让人惊叹。
枭焰立在夜色之下,背影孤独又倔强,一双赤瞳如血,周身红叶飞舞,萧萧落下,目光看向剑尖,寒光一闪,眼中的红色暗芒收敛,一段痛苦的记忆被封存,双手因为懦弱而染血,最珍视的东西总是抓不牢,即使变强了,还是逃不开束缚,明明那么渴望,却不敢去掠夺,总还想保有最后的一点温热,不至于冻死在黑暗里。
那是在十年前,本还是天真浪漫的孩子被人设计扔下枯井里,用自己稚嫩的双手掘出一线生机,眼看光明尽在眼前,谁知却是地狱。是命运的不怀好意的玩笑,遇到被囚禁于暗无天日地下已经成魔的冥王叔父枭袭,吐虫食鼠,毫无人形,枭焰成了他觊觎的美食。若不是枭袭被千斤链锁住了琵琶骨,枭焰怕是不能勉强从魔口中生还,为了得一条活路,几天几夜的煎熬,生与死的周旋与较量,无意中出手正中要害,唤醒枭袭一丝清醒,枭袭看到自己的模样痛不欲生,一心求死,见枭焰聪颖顽强,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心生怜惜,便不顾枭焰的反对强迫他学自己的功夫,否则就不放他出去。枭袭全心全意教授他武艺,暗牢里度日如年,一晃几月,只以老鼠蟑螂为食。枭焰学得很快,悟性极高,学有小成,枭袭对他十分满意,又将自己毕生的功力传给了他,最后向他道出自己的身世和遭遇,诅咒枭暨不得好死。枭焰惊异之下更多的是痛苦,自己一直敬爱的父皇竟然真是这般的暴虐残忍无情么。枭焰告诉枭袭自己是谁,谁知枭袭不但没有怪罪自己,眼中竟然反倒生出几分慈爱来,这让枭焰很是不解,细问一下才知自己很可能是母妃和眼前这个人的孩子,一时之间更加接受不了。枭焰仔细的看了看枭袭,可是根本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了,但从轮廓可以看出,当年一定是一个俊美不凡的男子吧。枭袭自觉老天不薄,在临死前居然还能见到自己的孩子,足矣,让枭焰取下自己腰间的软青剑,当是送给枭焰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件礼物。枭焰一时不知所措,拿着剑怔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称是自己父亲的男子不停的大笑,自断经脉而亡,一股浓浓的血液喷向自己,染透了自己的身体,好冷,瞬间将自己冻住,承受不住便晕了过去。枭焰再次醒来之时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但周遭的血腥味还是浓,看着地上苍白的尸体,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累了,告诉自己之前的枭焰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另一个人了,用双手掩埋了所谓的父亲,尽管还是不想承认,但是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三拜九叩之后,转身寻找出口,寻得一处有风的地方,内力震开岩石,透下一丝光亮来,爬上来便是王宫后花园中的若水湖旁的山岩,夕阳最后一缕光亮退去,大地又回到黑暗里,已如重生的破碎灵魂归来。
枭焰收了软青剑,插入腰间,嵌入腰带里,不着痕迹,黑眸一沉,转身之间衣袂飞扬,走入黑夜里。
次日清晨,清海便领人带了早饭过来,用过早饭,则等着昃离一起去了相国寺前殿,鄢子月闲来无事,便又来了琼园。
琼园的今日的人明显的比昨日多了许多,整个园子里一下子热闹了,到处都能听到人声,士卫也比之前多了,轮巡也加强了不少,鄢子月在树梢间飞过,闪身避过耳目,便来到一群亭台楼阁之处,放眼看去,宫苑房屋纵横交错,婢女成群结队的来往,只怪听力太好,闭目凝神,随处尽是些闲言碎语。
鄢子月瞧见了一群小太监进了一处九转回廊,跟了进去,摸了一套太监宫服穿在身上,便堂而皇之的在琼园里行走了。
“你...站住”,李总管叫住鄢子月。
鄢子月转身,低头不语,扮作拘谨状。
“哪个宫里的,叫什么”?
“奴才...奴才是新安排服侍九皇子的,叫小月子”,鄢子月急中生智,想到枭焰,便脱口而出了。
“小月子?那你怎么跑这来了”,李总管上下打量着鄢子月,心想小月子这名字怎么这么怪啊。
“奴才出来寻九皇子,然后走着就迷路了...”,鄢子月装作很紧张的样子。
“迷路了?真是有够笨的”,李总管紧紧的盯着鄢子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一时说不上来。
“一福,你领他回凌沧阁吧”,李总管转头向身后的太监道,然后又小声交代了一下:“给你看紧点”。
“是...大总管”,名叫一福的太监点头应下,领着鄢子月走了。
鄢子月能感受到后背一道瘆人的目光,一直没敢回头,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很重,低头默默跟着,拐过几处弯,穿过几个亭子,一路上都循规蹈矩的,直到凌沧阁的门口。
“到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叫人来领你进去”,一福的太监阴阳怪气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