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不可一日无朕,朕则不可一日少解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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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朱高煦,确实是个人才。
相貌能力都酷似永乐帝,高大魁梧,英勇善战,性格坚毅,在靖难时屡立战功。要知道,靖难起始时,永乐帝当时是燕王朱棣,只有几千王府亲兵,要对抗大明中央政府百万军队。好几次战败时,朱高煦及时出现在父亲面前,救了父亲性命,又反败为胜。
这不是仅靠努力就能办到的,要有极强的全局掌控力,战况的判断力,还有对军队的号召力,才能这么一次次及时出现。
可以说,没有朱高煦非凡的军事才干,永乐帝不一定能赢靖难之役,至少不会那么顺利。史书上说汉王,“悍勇无赖”,很多人认为这是恶评;殊不知,这就是汉王象父亲永乐帝的证明。
所以在靖难战场上,燕王朱棣曾经拍着二儿子的肩膀说:“勉之!世子多疾!”有感动,有激励。朱高煦把这当做父亲的许诺,奋勇作战,极力拥戴,终于燕王登基,成了永乐大帝。
然而,过了忐忑不安的漫长期盼等待,永乐二年,永乐帝居然还是立了长子朱高炽为太子。
凭什么?
朱高炽腿有残疾,身体肥胖,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半点也不象永乐帝的英武霸气。靖难时他唯一的功劳,是守北平城,虽说也不容易,但那是徐皇后和道衍和尚帮忙的。为人又极书生气,所谓“宽和仁厚”,在朱高煦看来,这位大哥倒和烧死的建文帝蛮像的。输在这样的大哥手中,朱高煦实在是不服气。
难道只因他是长子,是洪武二十八年太祖册封的燕王世子?朱高煦想不通。也不愿意想通。
这十年来汉王不断反省,当初一是轻信了父亲的承诺,更重要的却是低估了文臣的力量。永乐帝立太子时,朝中分为两派,靖难功臣的武将们都支持朱高煦;朝中文臣们信奉立长立嫡,又倾佩朱高炽的仁厚,大部分都是太子党。
朱高煦当时以为有战友武将们的支持,就能稳占上风。却没想到永乐帝下马治国,开始倚重文臣,几个内阁学士又日日在耳边念叨,居然最后文臣们赢了!解缙这种书生,和靖难之功一钱关系也没有的,居然说话比拼死打下江山的武将,比如兵部尚书邱福,都管用!朱高煦实在是没有料到。
所以要翻盘,首先要拉倒一批太子党文臣。这个不难,皇帝多疑,连第一红臣解缙都轻松找到茬子贬黜成功。其次要拉拢一批文臣,这个却不容易。下了几年功夫,也没有拿下什么重量级的。好在还有时间,那就自基层开始!
大家都知道,太祖朱元彰废除了丞相制度,本准备自己做劳模,一身承担皇帝兼丞相的活儿。可是实在政务太多,加班加点也做不出,就设立了春夏秋冬四辅官,帮助皇帝处理日常公文。
永乐皇帝登基后,面对浩瀚的奏章政务,索性设“备顾问”,后来改称内阁大学士,用于批答奏章,当然是按照皇帝的意志。内阁没有僚属,没有衙门,却渐渐成为大明朝廷的最高权力机构。这一文官制度的完善,直接影响了之后明清两代的政治格局。
内阁大学士哪儿来的呢?按汉王朱高煦的理解,都是翰林院出来的才子。今科的状元榜眼身在翰林院,都是明日之星啊!所以才有了画舫上的笼络。
瑈璇自知是个小小翰林院编修,汉王太子的夺嫡之争轮不到自己站位,然而意外见汉王世子拉拢,却不想淌这浑水,忙推却道:“小王爷厚爱,微臣不敢。”
朱瞻壑却不管,笑道:“瑈璇!别这么拘泥,你我年岁相仿,做好朋友不是好?我向你请教文章诗赋,你可以和我一起习练骑射,岂非相互裨益?”
话说得异常亲热,目光灼灼凝固在瑈璇脸上。瑈璇也不知怎么额头冒汗,红了脸,只会小声连连道:“不敢,不敢。”感觉比刚才比试骑射还要惊险紧张。
朱瞻壑见他脸红,倒似乎趣味更浓,笑眯眯地凝视着他,又笑道:“你这是去哪儿?没事的话,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说着一挥手,随从牵过两匹马。朱瞻壑把其中一匹枣红马的缰绳塞在瑈璇手中,笑道:“这匹赤骓送给你,刚听说你没马。这是大宛良驹,不错的。”
瑈璇被他的极度热情吓得不轻,连忙道:“我是去奇芳阁。不远,我走过去就成。我一直就是走过去的,我真的可以走过去,我,”
朱瞻壑耐心极好,见他慌乱,含笑问:“你喜欢走路?那我陪你安步当车也好。随你。”
瑈璇简直要晕倒,怎么好好的汉王世子突然成了狗皮膏药?这走过去虽说不远,可这么个小王爷在旁盯着,不是受罪?
朱瞻壑见他踌躇,又笑道:“还是骑马?或者一起坐我的车。”
一起坐他的车!瑈璇暗暗咬牙,除非死了!一跺脚,慢慢爬上了赤骓。朱瞻壑微微一笑,打马紧跟其后,极有风度教养。
骑马的话,两人都是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奇芳阁。彩娘和白烟玉见这二人一起过来,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又都立刻掩饰过去,奉茶倒水忙个不停。
瑈璇愁眉不展,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被这汉王世子缠上了。朱瞻壑却和彩娘谈笑风生,又向白烟玉嘘寒问暖,忙着诠释“最佳客人”。
白烟玉瞅空,冲瑈璇做了个询问的表情,瑈璇摇摇头,一脸无辜无知和无奈。是不知道啊! 前日舟上才算是认识,今天恨不得就要称兄道弟,为什么啊?
不想二人的这个小动作,居然被朱瞻壑看见了,立刻挥挥手示意彩娘退下,对两人笑道:“二位觉得奇怪?其实我以前虽然远远碰见过陈状元,却一直无缘识荆,前日画舫中得仰风范,好生倾慕。有意与陈状元做个好友,陈状元不要嫌弃才好。”
看看两人仍然满脸疑惑,朱瞻壑又笑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们二位走得近,瑈璇要是不乐意,我以后就不单独来看白姑娘了。唉,你俩这翻案昭雪的目标,恐怕不大容易。”
白烟玉一震:“小王爷你,你都知道了?”
朱瞻壑点点头,温言道:“前日看你俩形状亲密,有心查了一查,二位莫怪。唉,本是大家闺秀出身,却在这教坊司强颜欢笑,迎来送往,真是不简单。我以前太不体谅了。”
白烟玉被他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侧了身悄悄拭泪。
朱瞻壑又望向瑈璇,叹道:“令先尊的冤屈,连老天爷都知道。传闻丁丑年行刑那日,三月阳春天,朔风凛冽雪花飘飘!”顿了顿又道:“ 此冤不平,怎为人子?”
这一下瑈璇也快哭出来,眨巴眨巴眼睛强忍着,忘了刚才的嫌弃。
朱瞻壑见已经打动二人,又肃容道:“二位的冤屈,我已经禀报父王,父王深为同情。虽是太祖时的冤案,但父王相信一定可以昭雪,以慰二位的令先尊在天之灵。”停了停道:“也是宽慰天下士子之心。”
白烟玉激动地拍手道:“太好了!太感谢汉王了!”
白烟玉知道展基便是皇太孙,也知道他为这事求过皇帝,可是皇帝态度坚决,根本不搭理。太孙终究只是太孙,皇帝还这么健旺,太子也正当年,等太孙掌权,不知道等到何时?这辈子都不一定看得到。如果有汉王帮忙,无疑希望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