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止说着，像是怕祁天多想一样，刻意的省略了几个字。

“我都可以。”

“沈著”震惊的看向陆止，他虽然知道陆止来这里是因为他，也想到陆止肯定会因为祁天做出牺牲。但却怎么都想不到，他竟能做到这种地步。“沈著”很为自己对陆止有所隐瞒而觉得愧疚，陆止是因为知道他死了，才决定这么做。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欺骗陆止，甚至更不应该以刘凌的身份，出现在陆止的生活里。他多希望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多希望他能以干净而纯洁的心态，面临面前的这个弟弟。

“沈著”不由得看向言乱，言乱也看向了他。想起今天要去医院的事情，“沈著”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他想要告诉陆止自己还活着的事情，又害怕自己会成为陆止的看另一个负担。万一陆止也想着要一辈子照顾他怎么办？他做不到看着陆止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人生。

言乱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笑着看向陆止，“不愧是沈著的亲弟弟，就是不一样。”

陆止一边低头给祁天喂饭，一边说，“因为我来这里就是因为我哥啊，我活着的全部意义……除了……”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说，一会儿又接着说，“就是我哥了。所以我早就打算为了他付出自己的一切，我没觉得是什么负担，反而觉得自己更加幸福了。”

“沈著”起了身，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他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抱住陆止，告诉他，他哥哥其实没有死，而且一直都在身边陪伴着他。

他害怕听到那少年发自内心的话，那是则是在证明，他这个当哥哥的有多不靠谱。

“我……”陆止凝视着“沈著”离去的身影，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将嘴边的话说出来。

对于他而言，这世上有两个最为重要的人。一个是他哥哥，一个就是刘凌。他很渴望以后自己的生活中，这两人能一直存在。但……

他不喜欢“但”这个字，因为这意味着美好即将拐弯，走向另一个不幸的道路上。

但那个人，那个刘凌，还回得来吗？

也许有人会觉得他矫情，觉得当前的刘凌不是也对他一样好吗？他以前不是也觉得，只有真正在乎自己的人，才会那样对自己吗？

对，他知道，他也理解。但前提是，刘凌不能永远是那个刘凌。这听起来很矛盾，刘凌不就是刘凌吗？那是一个人。但那是有区别的，一个为了让他回家，不惜在街上像个泼妇一样吼叫的刘凌，和一个站在教室门口对他笑着，对他招手让他回家的刘凌，是不一样的。虽然若是在多年前，刘凌即便是笑着招手，他也不会跟着她回家。但如果刘凌能好言相劝，能用温暖，而不是暴力让他回家，他相信自己的内心不会对原来的她那么抗拒。

你可以说他内心脆弱，矫情。但经历过幸福童年的孩子，不会明白那些在争吵、吼叫、冷漠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的心情。就像陆止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些孩子会很爱自己的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对自己很好一样。他从未体会过那种好，所以不知道爷爷奶奶也是自己应该爱的人。他从不知道，这世上的爷爷奶奶，会是最溺爱孩子的人，从不知道那些人的脸上也会露出慈祥的笑容。

在他的印象中，爷爷奶奶就是比老师更加严厉和苛责的人。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哪怕只是小小的哭一声，他们也会觉得太吵了。爸爸妈妈在的时候，他们只是冷漠的瞪一眼。等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他们就会恶语相加。陆止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究竟从哪里学来的那么多训斥人的话，但爷爷奶奶似乎觉得那是一门学问，对此研究颇深。他小小年纪，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时候，经常记得他们用一种极为生气的目光凝视着他。他那时候还不是很懂，什么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他们严厉而愤怒的样子，却怎么都让他觉得害怕。

爷爷奶奶的话，他是必须要听的，否则换来的就是各种打骂。

可是他们从来不对陆岩那样。

他们见到陆岩的时候，总是笑着的，甚至会很快就将他忽略。他那时候小，不知道这种区别对待意味着什么，还以为陆岩和自己一样，那两位老人不过是有了新的打骂的玩具。但后来他懂事了，他明白了其中的区别。

以前的事情，以前的刘凌，是他不愿意去想的。那时候小小年纪的刘凌，和他爷爷奶奶太像了，她为了让他回家，脸上会露出各种让人惊恐的表情，她就像是猛兽一样，从不顾及他这个被人叫回家的人，是否愿意回家，是否需要一些温暖。

她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否则自己也不会以那种方式希望她离开。

对于青春期的他来说，刘凌的出现，无疑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至于后来他为什么会喜欢刘凌，那是因为他觉得那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虽然他们长得像，但若不仔细看，总会觉得那是两个人。他甚至有时候觉得，若不是刘凌承认她就是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刘凌，他会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他忘记了所有的噩梦，甚至一点都没想起来。直到那日刘凌突然对他发脾气，他才突然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竟然就是他童年时的噩梦。

陆止不知道该如何跟刘凌解释这一切，他多希望时间还停留在那天之前，他多希望那个他害怕的刘凌永远都不要醒过来。他不忍心去伤害那个人，但内心的抗拒却也是自己无法掌控的。那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就像是他为了来找哥哥，可以放下一切一样。